上回分析論者陳澤霖「粵語會撈其他語言用，所以冇粵語文學論」嘅邏輯謬誤，冇料到反響不俗，比起我十年前推動粵語文學嗰陣，撐嘅人多咗唔少——打鐵趁熱，梗係乘機討論多啲香港話語言同文學嘅問題，搞旺下個場先！
除咗「粵語文學」嘅概念問題，論者陳澤霖都質疑廣東話係咪可以做到文學嘅抒情功能：
「講真，作為香港人，我地有幾可真係同人剖白內心、抒情、哲學思辨？成日都係窒人串人罵人笑人講笑講廢話，所以你見到人用粵語抒情會打冷震——『呀，你就好似深夜既（嘅）玫瑰！』」
我認為，相比「粵語文學唔存在」呢種存在邏輯問題嘅苟噏，討論廣東話可否抒情，係咪「唔夠浪漫」所以唔可以用嚟寫現代文學（例如情詩），對於文學界抑或公眾都更有意義。
文本問題
陳澤霖認為「你就好似深夜嘅玫瑰」呢一句用廣東話講，聽到會打冷震。咁其實呢個係好取決於邊個講啫。香港人談情說愛，幾可會講呢句？我思疑，就算係西人用西文都唔會咁樣講嘢，因為實在太文芻芻，十足「my pen is blue，my friend is you」咁，係呢句嘢本身用乜語言去講，都有機會打冷震，只不過廣東話我哋閱讀得更深入，個冷震打得大啲啫。
而且，其實都好取決於句嘢出自邊個把口，個故仔係點講。如果係一個香港男仔同女仔講「你就好似深夜嘅玫瑰」，咁會令人思疑佢係咪黐咗線。但如果係一個鬼佬等登學廣東話，去同一個港女示愛，即使講到歪歪斜斜：「nei zhou ho chi sum yeah geh mui gui」都夠晒浪漫啦！
學外語去示愛總係有啲effort分，就好似大馬歌手黃明志《學廣東話》嘅歌詞咁：
「為了妳 我學咗廣東話
我不捨不棄 不日不夜
學到半死
為了妳 我學到脷都僵化
已不知不覺 識讀識睇
妳快樂嗎?」
「有些話要用英文說？」情感爆棚嘅問題
今年香港女歌手Kiri T推出嘅單曲《有些話要用英文說》，英文歌名「Bilingual Problems」，正正就係探討香港情侶交流之間嘅語言切換，不妨用佢來做例子討論一下。
沒法啟齒 但有話想說
Cuz I don’t think that I’m fine
I’m sorry that you’re not mine
呢段英文會唔會因為轉咗做廣東話「因為我唔覺得我掂，對唔住，你唔屬於我嘅。」而冇辦法抒發情感呢？
根據語言心理學，唔係咁簡單。語言心理學提出咗「情感爆棚」同「心理距離」呢兩個概念（Catherine L. Caldwell-Harris, 2014）。有心理實驗搵測試者聽母語講「我愛你」同「I love you」，或者中英文粗口，再去測試佢哋嘅皮膚電導反應（即情感激發嘅一種生理反應，類似起雞皮），發現用母語去聽正面或者負面情感嘅字詞，生理反應都會顯著增加，即係話，母語抒情其實係勁啲！
但係，當人使用自己嘅母語去表達情感時，會因為母語同情感嘅深厚連結而更容易感受到「情感爆棚」。換言之，如果呢句話用廣東話去講，「對唔住」嘅情感上可能會顯得過於沉重，甚至「爆晒棚」。
相反，特登用英文「sorry」去表達，就會有啲「心理距離」，令情感反應減弱到恰到好處。所以，特登用英文句子聽落會顯得較輕描淡寫。呢個可能正正係作詞人希望傳達嘅感覺，即係用輕鬆啲嘅語氣講出一件唔容易啟齒嘅事。
所以，呢種日常對話中香港人靈活咁將運用雙語嘅天賦，用廣東話同英文切換，去控制感情嘅力度。喺創作上，並唔係因為廣東話本身抒情嘅詞彙唔夠，而係香港話文學上巧妙嘅一種手法。
齋用廣東話抒情work唔work？
作詞人黃偉文曾經嘗試過，完全用香港話去寫嘅《你唔愛我啦》，就係一個觀感兩極嘅例子：鍾意嘅人會覺得好忠實反映港女嘅情懷，唔鍾意嘅人會覺得好反感
是但啦 算數啦
唔煩你喇
無人錫我啦
再見啦
無嘢啦
實在夠喇
你唔愛我喇
黃偉文自己就咁描述：「大概是近代廣東歌史上最具爭議性的作品之一，只有『極愛』與『極憎』，絕無中立（ok，fine，反正有好多事情話自己「中立」走精面原來先最最最X討厭）。 我自己唔收貨當然唔會攞出嚟啦，我想寫個MK港女，而我覺得（2002年嘅）MK港女就係咁講嘢嘅。但有人要堅持廣東口語入詞係冇文化嘅表現，一定要似詩先夠藝術夠高級我都冇辦法。即係呢，演出口成章嘅詩人先係堅料先有資格攞奧斯卡，演粗口爛舌嘅MK妹就難登大雅之堂咁囉。」
無論如何，都不失為粵語文學嘅一個大膽嘗試。如果以「情感爆棚」嘅框架分析，我哋就可以更加了解到都係聽眾觀感嘅原因——鍾意嘅人，大抵都係接受到首歌爆晒燈嘅正宗港女感情，而唔鍾意嘅人，就會情願佢用書面語寫隔一浸，以免俾浸MK味衝擊。
咁係咪唔用外語，就冇辦法處理呢個「情感爆棚」問題？唱作歌手湯令山嘅首支廣東歌《勁浪漫 超溫馨》，就做咗另一個嘗試：
銀行存款等如零 窮鬼點談情
寒酸炒冷飯 我會比三粒星
傻佬點形成 傻婆點形成
提子乾兩份搣
窮但超溫馨If that’s all we have
Yeah yeah Yeah yeah
If that’s all we have
你會見到同樣係情歌，湯令山點樣用啲文學手法處理「情感爆棚」嘅問題。喺廣東話詞嘅部分，佢用咗唔少自嘲嘅手法，去將情歌嘅愛意隱晦咁表現出嚟。而後段唱詞亦都巧用外語，用英文嘅「心理距離」將歌中主角嘅愛意變成一種浪漫嘅思維。
廣東話唔浪漫？唔係囉
如果睇返香港電影嘅劇本文學，你會發現無數浪漫而膾炙人口嘅金句，好似《花樣年華》裡：「如果我有多張船飛，你會唔會跟我一齊走？」、《喜劇之王》裡嗰句「我養你呀！」，甚至《西遊記》嘅「如果非要喺呢份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係一萬年。」呢啲金句早已經成為咗香港語言文化、集體回憶嘅一部分。
呢啲例子俯拾皆是，尤其廣東歌仲要係情歌為主——話粵語冇能力抒情嘅人，恐怕係冇認真去觀察母語背後嘅情感力量。作為「粵語書寫研究者」，隨便寫一句「你就好似深夜嘅玫瑰！」，就大言不慚話粵語唔得，學術上真係夠班咩？
香港人唔需要自卑，畀呢啲無根之談困住自己。只要細心觀察，靈活運用，無論係寫詩、寫小說、寫散文定寫劇本，用廣東話都可以自然喚起香港人嘅情感共鳴。我哋有自己嘅文化、語言同聲音，何必跪地餵豬乸借人哋把口？只要夠薑，香港話文學自然會夠香！
後記：
以前讀中醫嗰陣，老師教落：「醫學同醫術嘅分別，就係醫術係由醫療經驗累積落來。要上到醫學層次，就要構思一啲理論去支持。」
好似可樂煲薑，感冒飲咗會舒服啲，呢個係經驗。但要提升到學術層次，就要諗點解要薑或者熱可樂會幫到個病。係出到身汗？係薑屬於溫熱、發散？仲有咩理論解釋得到？
香港話都一樣。其實我哋呢班推廣香港語言嘅人，講緊嘅「香港話」，只不過係香港人每日都講緊，最能夠打動香港人嘅語言。創作，固然係令到呢個語言發揚光大；但理論，喺發展文學都係必要嘅。駁斥啲歪理固然重要，我都想從中寫多啲理論，去解釋同幫助我哋香港人嘅創作精益求精，咁粵語／香港話文學嘅成立，就更加掂過碌蔗。
朋友叫我順便推介第二屆香港自由藝術獎，「文字類別」包括以香港話創作嘅小説、詩詞、劇本、散文等，有興趣嘅朋友可以參加！此外，傳統嘅青年文學獎今時今日都有「粵語小說組」㗎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