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今次談的,不是談籤文準不準,靈不靈(雖則多年來香港的命運似乎也被車公的籤文講中),主要談的也不是籤文的內容,而是借解籤一事討論香港社會。想必大家已經知道香港鄉紳發叔今年為香港求得下下籤,籤文寫道「駟馬高車出遠途,今朝赤腳返回蘆,莫非不第人還井,亦似經營乏本歸。」看在本人眼裏,籤文內容不出四字:血本無歸。但解籤人居然解道曰:「審時度世,回應市民訴求,才能做到政通人和。」一來籤文解不通,可能只是學生的悟性不夠,不過以正面的意思解釋充滿負面意思的內容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二來聊無新意,類似「審時度世」呀、「回應市民訴求」呀的解釋在印象之中每年都有,不論上中下籤亦如是。車公廟解籤人的表現,或許多少體現了香港這個「打工社會」中作為打工仔為求交差而出現異化的行為和心態。
只要在香港接受過職場的洗禮,不難發現香港的工作就是去符合各種標準,但這些標準很多時候不是和職業本身有關的標準,更多的時候是要面對存在於職業本身以外同時於制度之內的各種行政審查標準,好讓自己交差,也好讓大家交差。比如車公廟的解籤者,他解籤的標準應該是在不違背籤文本義的情況下借籤文的內容,順藤摸瓜地為求籤者「預測」未來,但似乎為了符合新年節日氣氛「應該要喜氣洋洋」的「標準」,也要顧全劉皇發這位「為香港求籤」的鄉坤顏面上要體臉的「標準」,更要符合現時處處自我審查的主流傳媒要有「出得街」片段的「標準」,不得不把籤文解釋得無稜兩可,好讓大家交差:因為解作「政通人和」,貪其意思不會與新年的節日意頭有所衝突,氣氛上「交到差」;因為解作「政通人和」,發叔求籤「不負眾望」,發叔又「交到差」;因為解作「政通人和」,對現今政權毫無威脅,內容較易讓主流傳媒消化成為「出街」的片段,主流傳媒也「交到差」。總之籤文的意思誰鳥它,馬馬虎虎胡扯一番,讓大家有個看似順眼的交代一定最「實際」。
且看今日香港一個解籤的人為了迎合外界各種壓力、期望、眼光和「要交差」的原則,便指鹿為馬地在鏡頭前向全港市民撒了個連三歲小兒也不會相信的謊話。解籤者的情況,只是香港的一個縮影。香港的打工仔們也何嘗不是為了符合職場體制內各種光怪綠離而毫無實際跟據的標準而背離自己原則呢?而各行各業又何嘗不是為了在各種外界加入的標準上有所交代中,扭曲了自己做事的義意呢?
如教改後學校為了符合「其他學習經歷」中課時的標準,為學生舉辦各種蜻蜓點水式的活動,不以發展學生在活動之間的整體學習得著作為評審學習經歷的準則,但求活動種類和時數足夠,老師能向學校交代,學校又能向教育局交代;地鐡火車合併私有化以後為了業務發展和股東盈利,不斷加價,但列車的安全,車站的秩序卻無精益求精,列車屢出事故,車站私客橫行,偶爾良心發現,回應社會對站內藝術的訴求,也只因某風格的藝術品「襟睇」起用該種風格的作品,多元性、特色和地區代表性盡皆欠奉,內容不求甚解,但求似是而非濫竽充數,使自己能在社區藝術一環交差。
香港的政府本身當然亦非例外。以在下看來,香港政府管治香港標準主要不是考慮香港市民的生活如何,乃是著重如何以「中國的一個特別行政區」的一個打工仔身份繼續發達。所以香港政府看的,不是投資者的臉色,就是內地中央政府的臉色,香港一切的利益標準亦以此為經緯,以致政府如今著眼的都是與經濟發展有直接關係的項目,推行政策的論述仍是以經濟利益為主,有關整體市民利益的項目,通通得過且過。現時為了要和經濟高速增長的內地高速接軌,不惜犠牲香港社會原有的優勢和市民生活利益:教育產業化使本地教育質素下降;要求通過高鐡撥款破壞香港新界農村社區;不限一簽多行使私客倡狂金鋪濫開;修改董事查冊法例使香港越趨封閉等,或明或暗地改變香港社會的本質,迎合現時內地投資的口味,巴結內地政府施捨經濟優惠。扶貧養老、勞工保障、環保保育、交通規劃、平等人權等社民生利益的項目,則巧立名目地開幾個「委員會」「展開研究」,通通得過且過,但求對膚淺地對市民的訴求有個交代,唯唯諾諾,將將就就,寧可失去自己的光彩,也不敢違背別人的標準,影響香港對內地投資的吸引力;寧可騷不及癢處,也不敢驚動內地政府脆弱而敏感的政治神經,唯恐他日秋後算帳。
香港的政府如繼續保持現今的心態,使香港社會繼續捨本逐末 ,自甘淪為內地資金的打工仔,以感染落後的風氣以迎合惡劣的標準為榮,棄卻香港的優勢和原則,以為自己在這場內場市場爭奪戰之中「駟馬高車出遠途」,「準備充足」迎接內地投資。不過他朝沒有法治、市場資訊不透明及民不聊生的香港將特色盡失。香港社會法制與前海、上海等地面目糢糊之日,也是應驗籤文中「赤腳返回盧」,血本無歸之時。到時不但能源科技無法與前海地區相爭,金融業務也被上海追過,就能體會「莫非不第人還井,亦似經營乏本歸」那種高新技術發展不成,投資地利盡失的「雙失」失敗感了。